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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5年11月28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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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八版:闲趣
2025年11月28日

汤鳗和芋煨白菜

□ 沈嘉禄

 

“白露鳗鲡霜降蟹”,这是苏州人新秋吃鳗鲡(河鳗)的食俗,也对应着鳗鲡与湖蟹此时最为肥美的状态。在陆文夫的小说《美食家》中,孔碧霞主持的私房菜中就有一款红煨河鳗。在清代顾禄所著的《桐桥依棹录》里,鳗鱼菜包括红烧河鳗、黄焖河鳗、粉蒸河鳗、炸鳗等,袁枚在他的《随园食单》中,河鳗也有精彩一笔,不仅可入馔,还可做成面点,比如令人食指大动的鳗面——至今不见苏州有哪家饭店敢复刻。

上个月在苏州一家米其林星级餐厅品尝“随园宴”,其中一款汤鳗颇为受用。这道菜在《随园食单》里有详细记录:“清煨者,以河鳗一条,洗去滑涎,斩寸为段,入磁罐中,用酒水煨烂,下秋油起锅,加冬腌新芥菜作汤,重用葱、姜之类,以杀其腥。”下秋油烹之,说明并非清炖,但新芥菜的介入,值得重视。袁枚还对河鳗烹制给出了三个禁忌:“一皮有皱纹,皮便不酥;一肉散碗中,箸夹不起;一早下盐豉,入口不化。”目下不少饭店做红烧河鳗,不是皮破就是肉老,可能厨师没能读过袁枚的这本宝典。

厨师取四斤重一条的河鳗,抹去鱼皮粘液,剔去龙骨,每条斩作七段,每段长约三寸,腹内填进火腿片及冬笋片,用大叶芥菜包裹,不露豁口。再取芥叶茎以十字捆扎,放入用老母鸡和仔排炖出的底汤内,大火煮开,撇去浮沫,转文火煨制。

大砂锅开盖后,分装瓷盅位上,辅料只有一段玉白的冬笋,再无其他。这也是袁枚一再强调的:鳗鱼、甲鱼、鲥鱼或牛羊之类,“皆宜独食,不可加搭配。”吸足高汤的鳗鱼,腴香袭人,撤去菜结,打开包袱,皮肉完整的鳗段便如出水芙蓉一般展现在食客面前,呷一口滚烫的鲜汤,再尝一口软糯的鳗肉,鲜、香、酥、嫩四美并陈,肥而不腻,暖胃生津。

苏州百姓自古以来饭稻羹鱼,一个“蘇”字,就隐藏着历史的密码。所以在这场雅宴中,湖鲜就用得比较多。接下来上了一道青盐唐甲,便是《随园食单》中的“青盐甲鱼”,注释为“苏州唐静涵家法”。唐静涵是盐商富户,袁枚经常去他家蹭吃蹭喝,还探得不少烹饪秘辛。

袁枚说他每到唐府,就如回到自己家一样,酒足饭饱之后,袁、唐二人还有诗书交流。或说唐静涵附庸风雅,但如果诗写得不好,袁枚也不会将唐静涵“苔痕深院雨,人影小窗灯”的诗句收入他编的《随园诗话》,并落下“真佳句也”的评语。袁枚每次去唐府,唐静涵的妻妾也不避讳他,瞅准机会向袁枚请教诗文。唐静涵家有个侍婢叫方聪娘,聪明伶俐,姿色绝佳,每遇袁枚造访,都会下厨做一些好菜招待,深得袁枚喜欢,后来唐静涵索性将方聪娘赠与袁枚做了姬妾。唐静涵去世后,袁枚写《哭唐静涵》诗十二首。这在袁枚是一个例外,可见袁唐二人的友情之深,也说明袁枚交友并不单纯地看重对方的社会地位和名望。

甲鱼是江南民间特别看重的滋补佳品,苏州人遵循不时不食的规矩,以春季油菜花初开时的“菜花甲鱼”与秋季桂花盛开时的“桂花甲鱼”最合食用。品种有生炒甲鱼、酱炒甲鱼、烂糊甲鱼、汤煨甲鱼等。厨师选用三斤以上的汉寿甲鱼,一只甲鱼斩件四块,每块带脚,搭配裙边、蹄膀、腊肉以及大蒜、笋尖等,煨煮五小时以上。青盐是大颗粒咸水湖原生盐,矿物质丰富,盐香味纯,炖汤有提味去腥之功效。此菜肉质酥烂,汤汁浓郁,胶质封唇,食之滋补养生。

秋天也是江南园蔬大量上市的时候,那么餐厅就上了一道芋煨白菜。《随园食单》记载:“芋煨极烂,入白菜心烹之,加酱水调和,家常菜之最佳者。惟白菜须新摘肥嫩者,色青则老,摘久则枯。”

中国是白菜的原产地,品种繁多,种植面积超过大半个中国,自古以来有“早韭晚菘”的说法。“菘”就是白菜的雅号,以霜后所出最甘肥。芋艿也是中国的特产之一,千百年来的种植与烹饪,芋艿妥妥地编入了中国人的味觉基因,而且在灾荒年里向老百姓提供了维持生命、重建家园的基本保障。在另一界面里,围着炭炉煨芋头,向来被视为士大夫远离尘嚣,坚守操节,孤芳自赏的规定动作。

宋代林洪所著的《山家清供》里说了一个故事:唐代有位大和尚,因生性散懒,自号“懒残”,有一次他正在用牛粪烤一枚芋头,有人跑来请他去官府吃饭,大和尚纹丝不动:“尚无情绪收寒涕,那得工夫伴俗人。”后人写诗点赞:“深夜一炉火,浑家团栾坐。煨得芋头熟,天子不如我。”文人若要藐视华盖朱门,芋头便是顺手可得的大杀器。

在上海菜场里能买到荔浦芋头和奉化芋头,崇明的红梗芋艿也是做老鸭汤的上佳食材。用崇明芋艿烧扁豆,少加一点面酱和糖,乡味浓浓,可以吃到热泪盈眶。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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