儿子明天来吃饭

□ 魏福春

一声鸟叫，老姜掏出裤兜里的手机，儿子的微信：明天晚上来吃饭。他急忙朝阳台上喊着：“手机，手机！”正在看书的妻子早已放下书本拿起手机，一边回着微信“好！”一边作着指示：“你明天去买只童子鸡，再买条大白鲳，还有鳝丝别忘了！”老姜连声应诺，问：“斑节虾要不要？”虾也是儿子喜欢的菜。“你看着买。”儿子这个周末总算有空了，老姜夫妇宛如过节一般，喜不自禁。

儿子去年搬出去住的。家里地方够大——四房两厅170平米，只是没能留住儿子。他经常要加班，工作到夜晚9、10点钟是常有的事，周末也难得清闲，开会、研讨、讲课，日程排得满满当当。儿子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路上，单位离家，单程得一个小时，遇到高峰路堵，有时要两个小时。权衡再三，他就近租了间房。

那是个一室一厅的小套，老姜夫妇一周会去两次，打扫一下卫生。他们舍不得儿子，他哪有时间料理家务啊！可惜没有办法为他做晚饭，儿子不让，说单位有餐厅，外卖也方便。

一想到儿子，老姜夫妇睡梦里也会笑醒。那么顽皮的一个小子——幼儿园、小学、初中，总有老师来告状，有几次课间还被老师赶出教室，罚他在教室外“思过”。老姜印象深刻的是那位“蓝眼睛”——这还是小学二年级，学校聘请‘外教“办了个英语兴趣班，费用不低，老姜夫妇自然不会让儿子“输在起跑线上”，第一时间报了名。

这天老姜去学校接儿子，眼看着小朋友一个个被接走，就是不见虎头虎脑的儿子身影，正担心着，儿子雀跃着跑了过来，后面跟着那位高鼻子蓝眼睛的中年“外教”。见到老姜，“蓝眼睛”笑着摇摇头，用那半生不熟的中文说：“你的孩子，调皮！”老姜一愣，瞬间回过神来，忙不迭地打着招呼：“Sorry ！Sorry ！”

那天晚上，老姜真想好好揍这小子一顿。他在课堂上时不时地提个稀奇古怪的问题，弄得这位“外教”大大的蓝眼睛“白瞪白瞪”，引得同学们一阵阵哄堂大笑。但老姜下不了手，他不想给儿子天真烂漫的童年留下阴影。

儿子虽说淘气，心地极其善良。上幼儿园时，有天老姜带他去学游泳，快到游泳馆时，路边一个门洞里猛地冲出一个人，把老姜的助动车撞倒了，那人没有停住脚步，依旧往马路对面跑，老姜火冒三丈，起身一个百米冲刺把那男子揪了过来，拳头已经举了起来，躺在地上的儿子哭着喊道：“爸爸，放了他吧……”

儿子突然就开窍了。

老姜夫妇有时想，是什么原因使得儿子仿佛一夜之间变了个人似的呢？答案依稀近在眼前，又似乎遥不可及。

报考这所遐迩闻名的“985”，是儿子坚持的。考前的一次家长会，班主任刘老师模棱两可地对老姜说：“大学没有问题，什么样的学校不好说。”儿子的学习成绩在班级里属于当中那一部分，无任何可以加分的“特长”。想不到儿子发挥超长，分数竟然高于该所名校录取分数线足足15分。

一片祝贺声，当然也有杂音，有人酸酸地说：“瞎猫碰上了死老鼠……”说这话的人是老宋。他女儿和老姜儿子同一个班级，成绩始终比他儿子优秀，刘老师在那天的家长会后这样回答老宋：“一本不用担心。”不知他女儿是“大意失荆州”，还是其他何种原因，意外地落到一所“二本”学校。

老姜没有和老宋争辩。有什么好说的呢？老宋的心情不难理解。有一点老姜清楚，儿子尽管顽皮，高考还真不是“额骨头碰到天花板”运气好。在高考前的一个学期，他主动提出找家教补习英语和语文。要知道这之前，在各种补习班上，他几乎没有认真听讲过……

有些事就是这样说不清，道不明。

进了大学后，老姜夫妇再也没有操过心，儿子“魂灵头生进了”，本科拿到了国家奖学金，硕士直升，博士尚未毕业，已有数家世界知名企业找上了他……

“儿子明天会不会加班？”老姜自言自语着。沉浸在书中的妻子抬起头，眉头皱了起来，她也担心。上星期，还有上个月，儿子说好过来，结果临时有事走不开……

想着儿子一人在外，两口子就有一种食不甘味，夜不能寐的难受。欲搬过去吧，一室一厅太小，老姜夫妇就想在那里买套两房两厅的房，他们便能够像以前一样照顾儿子的饮食起居。再说了，买下的房子，儿子以后结婚也是用得上的。

夫妻俩为此专门了解了一下这个小区。小区环境不错，绿树成荫，流水潺潺，竹园、花圃，假山、小桥……宛如公园。周边商场超市应有尽有，还有一所令人心动的幼、小、初一贯制优质学校。

那天儿子去深圳出差前来家里吃午饭。席间，老姜夫妇谈了买房想法。他们给儿子存了点钱，那是当年准备他出国留学用的。不料儿子一个劲地摇头，说钱你们留着用，该吃吃，该旅游旅游，不要节约，房子以后自己买得起。老姜夫妇面面相觑，心里却是一股暖流涌过，儿子工作以后，愈发的懂事了。

“儿子多久没来了？”老姜情不自禁地问。妻子轻轻地叹了口气：“到明天整整一个月。”她一直想住到儿子那里去，那些外卖，哪有她做的饭菜健康营养！

儿子喜欢吃她做的菜，常说老妈烧的菜味道最美。每每此时，她脸上就聚成了一朵花。然而她很少有机会给儿子做饭了……

儿子明天会来吗？

老姜夫妇莫名的焦虑起来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