两支英雄牌钢笔

□ 崔 立

我珍藏了两支英雄牌钢笔，两支都是黑色的。在我上学的上世纪80年代的农村，能有一支英雄牌钢笔是让人羡慕的事。最早，我是看到学习最好的班长，有这样的一支钢笔。

回到家，我和爸妈说，我也想要这样的一支英雄牌钢笔。

爸妈说，人家是成绩好，你成绩也能好吗？

我梗着脑袋说，只要有这支笔，我也一定可以。

一个多礼拜后，爸不知从哪里的渠道，又花了多少钱，给我买了一支黑色的英雄牌钢笔。在对我的学习提高上，爸妈从来都是不惜“血本”。拿到笔是放学后，我能想象到，第二天同学们看到我的这支新钢笔，投向我的羡慕目光。我想着想着，自个儿还笑出了声。晚上，我还做了个梦，梦见同学争相围拢过来，说，这支钢笔可真漂亮呀，能让我摸一下吗？这是哪里买的呀……

第二天，我早早地去了学校。我将钢笔放在桌子上，因为我坐第二排，经过的同学还是很多的。让我失望的是，陆续走过的好几个同学，没人关注我的钢笔。同桌很快也来了，他看到了，几乎是惊呼出了声：你新买的钢笔吗？真好看。他忍不住要摸，被我一把打掉，我说，看归看，不许摸。同桌不无失望地说，小气鬼。

我用这支钢笔写字，感觉字写得都好了，而且越来越端正，横平竖直、一撇一捺，像一个稳稳站着的人。语文老师有一节课上还表扬了我，说我最近的进步很大，特别是写字，端端正正的，完全不像以前那么潦草，要坚持下去，其他同学也要向他学习。我听着，心里乐开了花。

这是英雄牌钢笔的功劳。

于是，同桌也缠着我，说让我把钢笔借给他写一写，他保证不会把它写坏。还把一盒口香糖给我吃。那是让我百吃不厌的口香糖，一盒6角钱，校门口的小卖部就可以买到，因为没钱，我吃过两三次，就没再买了。我的心动了一下。又不知怎么地，我拿起笔，又打消了这个念头。我说，不借不借，你无论给我什么都不借。同桌不由失望地摇头。

时光在一天天的过。有天一早，我如往常样打开笔盒，却找不到那支英雄牌钢笔了。我又在桌子、桌斗、书包里反复翻找，回家也是翻找。都没有。我的脑子里像炸开一样。我的钢笔会去哪儿呢？然后，我很自然地想到了同桌，不会是他拿的吧？那几天，同桌看起来还挺高兴的。

一个课间，刚好教室里没什么人，我叫住准备出去的同桌，说，把钢笔还给我，我不告诉其他同学。同桌愣了一下，反应过来后，反复说，我没拿，我真的没拿。我说，你没拿，那我的钢笔又去哪儿了呢？你好好想清楚，不然我就告诉老师，让你家长到学校。

大概半个月后，同桌给了我一支英雄牌钢笔，看他的脸，想要哭出来的表情。这支崭新的英雄牌钢笔虽然也是黑色的，但肯定不是我那支呀？我转而一想，兴许是他不好意思拿给我，或者是他把我的那支钢笔给弄丢了呢？同桌既然赔给了我，我就用了呗。

再不久，同桌和老师申请了换位子，我有了个新同桌。

发现我那支丢失的英雄牌钢笔，是半年以后了。居然是遗落在了家里的抽屉夹层里。那时是六年级刚开学。我这是误会了他。我应该向他道歉，再把那支钢笔还给他。可是，该怎么和他说呢？每次，在我想要鼓起勇气和他说话时，他看见我，像看见瘟神一样急急地躲开了。这让我一点办法也没有。

再后来，是上初中了。

因为我们那个小学，是跨两个乡镇的，我和同桌去了不同的乡镇。我就再也没有机会和他说了。

后来，那两支英雄牌钢笔，我哪支都没有用。我放在了抽屉里。一直珍藏着。一打开，就是扑面而来的年少时的浓浓歉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