虎门寻思

□ 沈  栖

历史的帏幕，有比虎门更沉重的么？这里是镂刻着一段悲壮岁月的名胜古迹。

我驻足于销烟池旁，追寻着当年林则徐指挥销烟的久远的身影；瞻望威远炮台，倾听着广东水师久远的悲歌；抚摩“节兵义坟”石碑，缅想着誓与阵地共存亡的先烈们久远的故事……

虎门，在春秋战国时辖属楚国。它屹立珠江畔，眼前汪洋恣肆，唯有两山凛然突出，相次而卧，酷似虎踞之态，故有“虎头门”之称，今简言“虎门”。那场声势浩大、名震遐迩的销烟壮举，使这一粤海古塞彪炳于中国近代史。

“虎门销烟”是中国近代史上无法信手翻得过去的沉重的一页。清王朝到了道光年间，已成强弩之末，国力日趋衰败。英国鸦片源源不断地倾销，更是烟毒横流，祸溢家国。1838年12月，湖广总督林则徐被朝廷任命为钦差大臣，坐镇虎门。慑于法令，英国鸦片贩子终于交出2万多箱鸦片。翌年6月3日至26日，堆积如山的鸦片相继被投入两个长宽各15丈的大池，付之一炬。180多年过去了，销烟池依然保持原貌，只是四壁苍苍，焦痕累累。虽说眼前是池壁爬满青苔的一潭死水，但我仿佛感觉池内的深部仍有一股涌动着的岩浆，喷射着一种惨烈！虎门销烟作为中华民族禁毒大典，在中国近代史上写下了辉煌的篇章，人类历史也永远镌刻着这个日子——据说，联合国将每年的6月26日定为“世界禁毒日”源自虎门销烟。

虎门民谣：“虎门六台，金锁铜关，入来不易，出去更难。”足见虎门军事地理险要天成。英国政府以“赔偿鸦片货价”为由，于1841年1月“开启边衅”。广东水师提督关天培把虎门的清兵增至11000余人，大小火炮增至700门，海防壮威，士气大振。然而，侵略者以精良的装备，乘虚而入，终于将“金锁铜关”攻破。威远炮台，那是当年鸦片战争虎门军民抗英的主要战场。我登上威远山腰的一块平地，昔日炮台的遗迹如今已是残墙断壁，只有山捻花晶莹灿烂，红似点点碧血。我依稀看到了那迎风飘展的幡旗，闪亮的战刀，愤怒的眼睛，倒下又挣扎着爬起来奋战的身躯，血染的海，低咽的波……这些情景、这些义愤勇士，变换着清晰模糊，渐渐地消融，消融于历史的风尘。

尤其值得一提的是，一门20吨重的“克虏达”钢炮迄今还是翘首立于威远山顶。据说，这是李鸿章搞洋务花了几十万白银从德国引进的重型武器。令人遗憾的是，当年鏖战时，刚拉响炮栓，第一枚弹头便卡在炮筒口。如今它羞涩地静躺在萋萋的荒草丛中……

与炮台毗邻的是一块墓地。在这静得鸟也匿迹的土地下安息着1841年1月7日中英一场恶战中阵亡的爱国将士。我在步履缓慢的踏访中无意间发现了一块镌有阴刻“节兵义坟”四个大字的石碑。据友人介绍，1842年7月，当地百姓不忘先烈，按南方传统习俗，把75具无名骸分别挖出合葬，并立碑铭文，永世纪念。岁月剥蚀，碑文已残损，“兵”字成了“乒”，“义”字少了一点。令我惊诧的是，“节兵义坟”四字中唯独“坟”字用了繁体字。当地有个传说：“坟”字与“愤”字同音，“坟”字的繁体字更是与“愤”字形似。“义坟”者，“义愤”也！虽说这是传说，但我不信其是“空穴来风”，那是对那场战事和无辜冤魂愤然鸣不平。

我在虎门盘桓，思绪绵绵。虎门，你的精神存在就如同你的地理存在一样，绝不会沉没——无论是在史册上，抑或在世人的心中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