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季和老季

□ 凡  生

“小季，这些天没见，忙什么呢？”老季点好菜进来，抬头看到了对面坐着的小季。“能忙什么？”小季冷冷地回了句。老季尴尬地笑笑，这家伙，吃了枪药。

小季和老季，既是一个单位的同事，也是一个小区的邻居。两人同一年退的休，虽说前后仅相差一个月，退休金却相差了一个等级——老季职称比他高。

原本大家对他们皆以老季相称，只是许多场合，叫这老季，那老季应答，叫那老季，此老季竖起耳朵，提起话头的人常常要多说一句。

那天一众朋友例行小聚，老王提议：“划重点，”指着对面的老季，“你年长一个月，还是老季。”又对坐在他身旁的老季：“你小了30天，就称小季。”老季点头：“这样好，清清爽爽。”被称作小季的老季一怔：“我怎么就成了小季？”众人哈哈笑着：“小季好，听起来亲切。”

小季一脸的不痛快，又无法发作。暗道：你老王做东，给你面子。一个月后轮到他组局，想不到一众朋友一口一声小季，似乎一直以来都是如此相称。

其实老季小季，怎么称呼他并不计较，但和老季在一起——他不能总被压着一头。你老季几斤几两我不清楚？就说职称，他们都没想着再上一个台阶，老季私下里也说多不了几个钱，结果抓住了“青春”的尾巴——退休前悄悄地申报了。这没什么，心口不一仿佛是一种自我保护，但你不能事事耍小心眼吧，你那车位——

想起车位，小季肚子里有气。

那时他们还在朝九晚五。小区车多，能停车的地方不多，下班回家稍晚一点，开着车在小区里要转上几圈。开车的人自然想有个固定车位。

两位老季为此没少往物业跑，也没少托过人，尤其是他这个莫名其妙成了小季的老季，所托之人一个比一个有腔调，眼看着“心想事成”，可就是功亏一篑，以至于现在——每当女儿下班快到小区时，他就得下楼去找能够停车的地方。那个老季倒好，悄无声息地弄到了车位。他随即打去电话，要取经，更想请他帮忙。然而这个老季始终嗯嗯哈哈东拉西扯，根本不愿拉他这个老同事一把。

好吧，你老季有法道，佩服！他气不过的是——这些天每天太阳升起的时候，老季便把车停到离家没几步路的流动车位上，有固定车位不停——有你这么一辆车占用两个车位的？

“小季，这是你的。”今天老季为东道主，除了白酒，他把家中存放多年的花雕带了过来。一瓶两斤，是小季一个人的量。老王起哄：“我也喝花雕。”老季笑着：“饭店里有，来几瓶？”“就你带来的这瓶。”“这个——”老季看了看小季，不料小季爽快地道：“这花雕应该老王喝。”

老季一愣，老王摸了摸头：“好你个小季，耿耿于怀放不下了！”老季也反应过来，忙转移话题招呼服务员上菜。

小季的脾气老季清楚，当年工作时事事和他较一长短，绩效奖比他少拿几十块也要逐条比对，好像办公室统计錯了似的。他突然觉得，这家伙为了一个“小”，又和他较上劲了。

老季也就这么一想，心里丝毫不当回事。他们这些朋友，最短的也有10多年了，不说亲密无间，也是情同手足，有时相互调侃、争执，难免会为一些小事争得面红耳赤或者不开心，这不影响彼此的友情。

散席时老季问小季：“我叫了代驾，一起？”小季摆摆手：“我还有事。”老季点头：“那你忙，我们小区见。”

他们其实在小区里见面的机会不多。不过第二天，不知是巧合还是意外，小季见到了……

退休后的小季，每天上午9点出门，他要在小区里走上两圈——正好是8000步。这天天高气爽，他多走了一圈，第三圈时远远看到老季推着轮椅车——上面是他妻子。到了车旁，他慢慢地把妻子抱到车上——他们这么多年的同事、邻居，竟然不知道他的妻子已经坐上了轮椅车。小季瞬间明白了什么，老季把车停在家门口附近是为了方便……他回转身，不好意思走过去打个照面，说什么呢？